徐文礼:从乌蒙娃到铁血军长的“火种人生” │ 游曲靖
徐文礼:从乌蒙娃到铁血军长的“火种人生”
一、黑松林村的“小萝卜头”
1920年腊月二十八,宣威板桥的黑松林村飘着细雪。一间漏风的茅草屋里,张氏用破布裹紧刚出生的男婴,对丈夫徐老栓说:“给孩子取名文礼吧,盼他将来有文化,懂礼数。”
徐老栓蹲在门槛上抽旱烟,烟雾里映着他满是愁容的脸:“礼?咱穷人家娃,能填饱肚子就不错喽。”
这一年,云南大旱,黑松林村的包谷地裂开蛛网似的缝。徐文礼的家三间茅草屋,半间堆着借来的粮缸,半间是父母的床,他和弟弟挤在灶房草堆里。五岁的他,已经会跟着父亲去三十里外的集镇卖柴——柴禾捆得齐整,他自己却赤着脚,脚底板上沾着一路碎石。
但小文礼有双“会看书的眼睛”。村东头的老秀才办私塾,他常趴在窗棂上听“人之初,性本善”。有回被老秀才撵走,他捡了半块碎瓦片,在晒谷场上画“人”字,边画边念:“人,要站得直!”
1935年春天,一支戴八角帽的队伍开进黑松林村。红军战士把地主家的粮仓打开,往穷人家送米;用树枝在地上写“打土豪分田地”,教娃娃们认“红”字。十五岁的徐文礼挤在人群里,看一个戴眼镜的红军长官摸着他的头说:“小同志,想不想跟着我们闹革命?”
他问:“闹革命能吃饱饭吗?”
长官笑了:“能!不仅要吃饱,还要让你读书,让你当家作主!”
那天夜里,徐文礼翻出藏在草堆里的半本《三字经》,在扉页上重重写下:“徐文礼,跟着红军走!”
二、雪山草地里的“红小鬼”
1935年秋,徐文礼成了红九军团的一名“红小鬼”。他穿红军发的灰布军装,裤脚用麻绳扎着,枪比他还高半头,却抢着帮炊事班挑水、给伤员喂药。
过夹金山时,雪深没膝。徐文礼背着药箱,每走一步都要喘两口气。队伍里有个叫小柱子的战士冻昏了,他把药箱塞给战友,自己背起小柱子,把对方的破草鞋绑在自己脚上。“小柱子,你闻闻,我嘴里哈出的热气,像不像娘煮的热粥?”他哈着白雾说。等把小柱子送到山顶救护站,他的棉鞋早被雪水浸透,脚趾头冻得没了知觉,却笑着说:“看,咱们翻过去了!”
1936年7月,红二、六军团长征进入草地。徐文礼已是连队指导员。有天宿营,他发现战士小王偷偷把自己的青稞饼塞给饿肚子的老乡。他没批评,反而把自己仅剩的半块饼掰给小王:“咱们红军,就是要把苦留给自己,把甜留给群众。”夜里,他坐在篝火边给战士们讲《三国演义》:“关公关云长,过五关斩六将,靠的是什么?是义!咱们跟着共产党,图的就是个‘义’——让天下穷人都过上好日子!”
队伍走出草地那天,徐文礼蹲在路边,用树枝在泥地上画了面红旗。他对身边的战友说:“等革命胜利了,我要在这红旗底下,给穷孩子们办学校。”
三、战火中的“政工铁匠”
抗战时期,徐文礼任八路军120师某团政委。他常说:“政工干部不是‘耍嘴皮子的’,是要和战士们一起啃窝窝头、一起冲锋的。”
1940年百团大战,他带着宣传队上前线。在涞源县的一次阻击战中,连长牺牲了,战士们有些慌乱。徐文礼提着驳壳枪冲上去,大喊:“我是政委!现在听我指挥——一排左翼掩护,二排右翼包抄,三排跟我冲!”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,他却像没事人似的,边跑边喊:“同志们,咱们的身后是老百姓的村庄,是太行山的父老!咱们退一步,鬼子的刺刀就扎进老乡的胸口!”
战士们被他的气势镇住,跟着他冲上去,硬是把敌人的进攻打退了。战后,有个新兵问他:“政委,您就不怕死吗?”他摸了摸胸口——那里挂着个布包,里面是母亲塞给他的半块银圆:“怕啥?我娘说,人活一世,总要给后人留个念想。咱们现在拼命,就是为了给后人留个能安心种地的世道。”
解放战争中,徐文礼任东北民主联军某师副政委。在辽沈战役的锦州攻坚战中,他带着工作组深入前沿阵地。有个连队伤亡过半,战士们情绪低落。他蹲在战壕里,和战士们一起啃冻硬的窝窝头:“我知道你们饿,我知道你们累。可你们看看,城里的老百姓还等着咱们去解放——他们的孩子,可能正饿着肚子等爹娘回家;他们的老母亲,可能正踮着脚往城外望。”他掏出怀里的半块银圆:“这是我娘给我的,现在我把它交给连队,谁要是牺牲了,就用这钱给他家里寄封信,告诉他们‘娃是为新中国死的,值!’”
那场战斗,这个连队最终拿下了敌军的核心工事。庆功会上,战士们举着缴获的步枪喊:“跟着徐政委,死了也光荣!”
四、和平年代的“带兵人”
1955年,徐文礼被授予少将军衔。他穿着崭新的礼服回到宣威老家,母亲摸着他肩章上的将星直抹泪:“文礼,咱老徐家出了个大官!”他蹲在母亲膝前:“娘,我不当什么官,我就是个带兵的。您看,咱村的娃子现在都能上学了,村口的路也修宽了,这就是最大的官。”
此后,他历任军长、武汉军区副参谋长,却始终保持着一个习惯:每年至少回连队住半个月,和战士们一起出操、谈心。有次到某师检查,他发现炊事班的战士手被冻得通红,当场把师长叫过来:“冬天训练,战士们的手是用来握枪的,不是用来冻裂的!把锅炉房的煤多拨些给炊事班,再给每个战士发双棉手套!”
1964年,他到北京参加全国人大会议。会议间隙,周恩来总理握着他的手问:“文礼同志,听说你在部队里抓政治工作有一套,能不能说说经验?”他想了想,说:“哪有什么经验?就是把战士当亲人,把道理讲得比子弹还直,把心焐得比火炉还热。”
五、最后的“家书”
1977年11月,徐文礼病重住院。秘书整理他的遗物时,发现抽屉里有二十多封未寄出的家书。其中一封写于1975年,是给黑松林村小学的:“孩子们,爷爷这一辈子,从山里走到北京,从放牛娃变成将军,靠的是党,是人民。你们要好好读书,不是为了当官,是为了把家乡建设得更美,让咱们的国家更强大。”
另一封是写给老战友的:“我这一生,没攒下钱,没留下房,只攒下两个字——‘良心’。当年跟着红军走,是对得起党;现在躺在病床上,是对得起人民。若有来生,我还穿这身军装。”
11月24日,徐文礼在战友们的陪伴下走完最后一程。他临终前说:“别麻烦,把我埋在能看见国旗的地方……”
从黑松林村的“小萝卜头”到开国少将,徐文礼用一生诠释了什么是“初心”。他没有惊天动地的豪言,却用最朴实的行动告诉后人:什么是信仰?是雪山草地里的一口热粥,是前沿阵地的一句“跟我上”,是病榻前的一封封家书。
如今,宣威一中的操场上,学生们仍在传唱当年红军唱的歌;武汉军区的荣誉室里,他的旧军装静静陈列;黑松林村的村口,立着一块石碑,上面刻着:“徐文礼将军故里——火种不灭,精神长存。”
他或许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“将军”,但他一定知道:跟着党走,为人民扛枪,这一辈子,值了。